愿已渡

那天夜里，习惯性的彻夜难眠，情绪到达了极点，嘶喊是无声的，我把自己的脸抓出一道道血痕。我受不了了，我问我自己，到底是谁给我这么多的黑影。又是为了什么，痛苦于我就像是在无休止的取乐。

望不到尽头的一条黑色的河，河水并不浑浊，却什么也看不见。我忘记了我从何而来，又要到哪里去。

与我同坐在船上还有一个女孩，不知道女孩有什么病，一脸烂疮。连头发的颜色也是灰色的，我看了她一眼，这孩子一双细长的眼睛没有任何神色，甚至都不能和我对视。船头则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撑着竹竿。

风轻的很，感觉不到吹动的痕迹。风又很急，细细碎碎，吹迷了我的眼睛。恍惚中看到女孩缓慢的站起来，披着一块破旧的红色毯子，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居然开始唱歌。

女孩的声音很嘶哑，唱的词始终就是一个渡 字，调也含糊清，我有点烦躁。

船头的人掉过头来，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带着一张面具，像是一张人皮面具，眉头化着圆点，看起来有点哀愁的样子，又像在戏谑。他低沉着声音对我说，你现在已经是生魂了，是将死之人的魂魄，这里便是忘川。

忘川？我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黑袍人接着道，忘川是接生魂去往生的一条河。你低下头，看看河里有什么？

我低下头看河水里似乎泛起了火苗的影子，大火里，有人在争吵，那是森火，月满，和我。

突然火光瞒过了水面，直冲我来，我猛地抬头。肩上却有一双小手压了上来，你看到了什么？我回过头，是那个小女孩，我问道，你是谁？

她对我说，我是魑魅，我不禁一阵战栗，家乡有着祭祀魑魅的神殿，传闻能和魑魅做生死交易。魑魅是接生魂去往生的一种灵，但会偶食生魂，不论不食或是多食都会使他们散去。魑魅选择生魂全凭自己喜好。若生魂被吞掉，不仅回不到人间，连往生也是去不了了。

魑魅轻轻挽起了长衫，比她脸上的烂疮还更甚的是，瘦削的肋骨之下长满了一颗颗花苞一般大晓得肉瘤，还有像爬虫一般的印子与坑坑洼洼的印记。

魑魅盯着我道， 我可是很饿了，我真的好喜欢你的味道。

你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吗？魑魅笑着问我

我的头突然一阵剧痛，如同被劈裂一样。我想到了森火，月满，那场大火。嘴里却不自觉的说到，不不，不是我的错。

魑魅细长的眼睛就像盯住猎物一样看着我，然后呢？我恍了神，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了。

她的小手上前抚摸我的脸，我一动不动，是你推的她吗？

我惊得站了起来，你离我远点，我的声音在发抖。

魑魅一步步逼近，我之前吞过一个生魂，跟你的味道很像，却也不完全一样，那个生魂的味道发甜，你的味道怎么这么苦？

我退无可退了，船本身就不大，已经到了黑袍人身边。

魑魅张开的嘴巴像蛇一样，从中居然伸出只两只小手，手的指甲如匕首一般的锋利，冲我探过来。

砰，一声巨响船好像撞上了什么，魑魅被甩到了河里，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一只手被黑袍人拉住。

他对我叫到，月斐，快跟我走！这个声音非常熟悉。

黑袍人一把扯掉面具，正是森火，他抓起我的手下了船，原来已经到了渡口。

我惊讶的边跑边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森火对我说，月满在还有意识的时候让我去救你，我便去神殿请了魑魅，赎了百年，做忘川的渡人，这样就能在接你过忘川，把你的魂魄送回人间。

我呆呆地看着他只有不住地点头。

他接着道，我只能护你到这里，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了。我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死死盯着他的脸，我得记住森火的每个细节。手使劲拽住他的袖子，我们可以一起吗？他摇摇头。

月斐，只有生魂才可以拿着这个火把，森火把船头燃起的火把递给我。这条路是永路，里面发生着不真实的各种事情，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分心，否则就永远走不出了。到了永路尽头，用火把点燃那棵树，醒了以后你就能回去了。回去之后，替我们好好活。

我们，我不禁心酸，自然指的是他和月满。

我含着泪点头，我不知道会面对什么迷乱我寻回真实世界的事情。

踏入永路前的一刹那，我看到了魑魅披着那一席红毯向森火跑来。我擦擦眼泪，转身进入永路。

我刚刚踏进永路一只手就被另一只熟悉的手抓住了，那是一只枯槁，蜡黄，经常做粗活的手。

回首时早已看不见森火和魑魅。的确，那只手的主人是我的母亲。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我日思夜想的母亲，母亲去世不满一年，直到现在我仍旧不习惯她的离世。

斐儿，回去吧，母亲拉着我笑着说，与她生前一样温柔。

我站下了，难道这就是幻象？  斐儿，就是我，你的母亲。

后方烟雾氤氲中传来森火声嘶力竭的喊叫， 月斐，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只管往前走，一切都只是幻想，看得见摸得着，不要让他们阻拦住你。

我被提醒，擦干眼泪，准备甩开母亲的手向前去。母亲温热的抚摸，又漫上我的手腕，干燥粗糙的触感，那是我两百多个昼夜不停期盼的啊。

母亲。。。

留下来吧，这里再也没有痛苦了，留下来吧，留在我的身边。

我用力的抱住了她，母亲，我好想你。可。。。我得回去了，我还有好多未完成的事情。

月斐。。。母亲的身影变得模糊了，再叫我一声母亲。

母亲。。。

那只手攥得很紧，当我再。往前走时，它竟如同透明一样被穿过

继续前行，只见是一条蔓草丛生间的小路，似乎曾经有过人迹已是很久远的事了。不知道森火从哪里得知永路会出现幻象，两边的墙壁是被打磨光滑红色的砖块一块块拼成的，上面长了绿苔，岁月似乎从未曾此处流经。墙，高高地往上直冲，断绝了我窥见墙外景色的念头。

我抓着火把往路的深处走去，我大概知道接下来要遇到谁了，来的人正是我妹妹月满。她的脸还是烧伤之前的样子，姐姐，我等你等的好苦，月满挂着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上了森火。我黯然道。是我害了你。

姐姐，你别走了，我好害怕，月满向我走过来，我不由得向后退去。

姐姐，那场火不怪你，看我后退月满失落的低下头。

我好心疼她，我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敢碰她，月满，那场火。。

留下来吧，留下来我就原谅你，她恶声道，脸开始一点一点化开，没有火焰却在燃烧，我看着她的脸从玉一样的无暇变成了骷髅，脚下像扎住了根，脚下像是生了根。

直到从月满身上而来的无数双手抓住我的衣服，我才回过神来，那些手很难摆脱，却特别惧怕我手里的火把，我好不容易脱身，拼命往永路深处跑去。

后面传来森火的喊叫，月斐！

你怎么跟来了？

回去吧，月斐，森火指着我的来路。走到尽头时，早已看不见渡口，这永路真的好长好长。

回去吗？我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的森火，怀疑和嘶声喊叫的那个森火是不是一个人。

他说到，留下来，你不是爱我吗？为我留下来吧。

可是。。。

别可是了。。。乖，留下来吧。

月斐！跑啊！快跑啊！远远的有森火的声音传来。

我明白了，甩开眼前的森火，继续向尽头跑去。

到了永路的尽头了，一颗巨大的通体红色的树，上面挂满无数的符文，生命的颜色是红色吗？

除了满目的红，我看不到有什什么在火焰里燃烧，闻不到树枝燃烧的焦味，听不到倾倒破裂的声音。

树枝在愤怒的抽搐，正好打到我的左臂上，我的身体因失去平衡仍然倒地，在永路待久了，我没有痛感，一切化成了灰，我晕了过去。

依旧是黑夜，床边放着空了的药瓶，手机里单曲循环着薛之谦的渡，不禁泪流满面，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我去探望月满，左边小臂的疤痕是消不去了，虽然是夏天，我特意用长袖把小臂遮住。

月满的伤依旧触目惊心，偌大的屋里现在除了我和她空无一人，我让他们都出去了，我轻轻对她说，谢谢你，月满。

森火能渡我出了地狱，可我却渡不了自己的心魔。我翻到森火送给我的那本书，上面有着他的笔记。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