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ke face（假面）

雨声潺潺，已经沥沥淅淅下了三天。此时街道的积水早已超出负荷，可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好像要把所有亏欠给大地的甘露一次下够。 

阿兰脸色惨白，在一座黑色城堡前徘徊。白色帆布鞋已经被雨水浸湿，裤脚也已经被路过的车辆溅满了污点，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袋子，生怕被弄脏。 

这样的黑色城堡，出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十分怪异，来去匆忙的人们仿佛看不到它一样。阿兰看着一张张或是安适，或是焦灼的脸，在人头攒动的浪潮中幽灵般的忽隐忽现，像是忽然明白什么，径直走向城堡。 

当她身后的门缓缓合上，她发觉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无所畏惧。城堡里用木头垒砌的墙高的没有尽头一样，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动物和人的脸。每一张都不一样，每一张精心用油彩描绘过的脸都那样艳丽，每个假面下面都有独特的名字。假面有的是开怀大笑，有的是悲伤，有的愤怒。所有的精心雕琢的脸上，空洞漆黑的眼睛都让人战栗不已。 

阿兰拼命掩饰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假装淡定自若地说了声“有人吗。” 

一个鼠脸先生驮着背慢慢从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来，他戴着一副又圆又小的金丝眼镜，透过镜片可以看到他逐渐缩小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阿兰。鼠脸先生身上穿着滑稽的戴着领结的衬衫和西裤。他不到阿兰的膝盖高，可黄绿色的眼睛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一只满是烟草味、树枝般干朽的手里拿着一个油光锃亮的烟斗，另一只手则端着盛有鲜红色蛋糕的陶瓷碟，走到屋子正中间的木头桌子前，低着头对阿兰说“唔，你回来有什么事吗？”这是老年人的声音，因为长期烟草的刺激，嗓音早已变哑。 

阿兰愣了一下，她回想到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很久之前了，那时她还是个孩子，知道黑色城堡里有个爱听故事、爱吃蛋糕的鼠脸先生兜售假面，人们叫他二小先生。 

“二小先生，我想把假面摘掉。”阿兰战战兢兢地说。 

二小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示意阿兰坐下说到“我说过，一旦带上假面，它就融入你的血液，刻进你的骨髓，那是再也摘不下来的。” 

阿兰当然记得二小说过这句话，可她坚持道“我后悔了，二小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可以去掉我的假面。” 

“假面是摘不掉的，”二小重复道，一只干枯的手敲打着桌子，另一只手则把鲜红欲滴的奶油送进他的嘴角，漫不经心的敷衍。 

“如果我有故事和蛋糕呢？”阿兰依旧不死心，二小嗜爱甜食和故事，她也不是两手空空而来的。她把手里拎着装血红蛋糕的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期待地看着二小。 

二小看着阿兰带来的蛋糕，冷冷哼了一声“你不是第一个要求摘掉假面的人，之前的人讲的故事都乏味至极，你有什么本事觉得你讲的故事我能喜欢？” 

阿兰静了静说“我试试。” 

二小终于抬头直视阿兰“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若你讲的故事不讨我喜欢，我就把你的血肉做成蛋糕。” 

“如果我的故事感动了你的呢？”阿兰直勾勾的与那双黄色的眸子对视。

“我给你三次机会，如果你成功了我就摘掉你的假面。”二小点燃壁炉，那本应没有任何表情的鼠脸上，居然出现一个戏谑的笑容。

        

故事 1 

有个女孩很怕黑，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一个从镜子里走出的黑影就会扼住她的喉咙，想要占据她的身体，她被吓得不停哭泣，拼命反抗，直到天亮。 

这时候有个带狐狸假面的男孩出现了，不不，这不是个俗套的爱情故事，二小先生请听我讲完。 

男孩每晚都陪女孩说话，等女孩入睡他才睡觉，有狐狸男孩陪着，黑影似乎变浅了。女孩爱上了男孩子，从来没有人如此的在乎她，接纳她，她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男孩的掌心里。 

于是男孩说喜欢温柔的女孩子，女孩便带上一个温柔腼腆的假面；他说喜欢单纯善良的，女孩就再带一个单纯善良的假面，渐渐的女孩有点记不清自己最初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带狐狸假面的男孩对女孩说“等我。”便头也不回的消失了。女孩就站在原地等啊等，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甚至很多年过去了，女孩依旧像个石像一样呆呆矗在那里，等着狐狸男孩的回来。 

承认自己在犯傻很不容易，我们都不愿意自我否定。但是可怜的女孩却开始否定自己，是不够美丽，不够温柔腼腆？还是不够单纯善良？以至于狐狸男孩离她而去。 

黑影卷土重来，再一次狠狠扼住女孩的脖子，带着假面的女孩，既无法哭泣，也无法呐喊。这一次她没有反抗，直到黑影彻底占据她的身体。 

 二小先生细长的的胡子抖动了一下，冷冰冰的说：“你的蛋糕有点味道，故事却一点也不精彩。” 

阿兰垂下头，她坐在壁炉旁边，背对着二小先生，“我们开始第二个故事吧。” 

故事2 

从前有一个鼠脸老头，住在一个黑铁铸成城堡里，他会做各种各样的假面，有动物的，还有人类的。这些色彩斑斓，流光飞舞的假面相当吸引人。那么美丽的假面，居然是鼠脸老头白白送人的。只要你进入黑铁城堡，就可以送你假面。 

人们的贪婪和虚伪有需要那些面具的时候，但更多时候，是希望轻松的展示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不管是丑陋的，还是肮脏的，是卑鄙的，还是下流的，我们都希望内心深处真实的自己，真实的外貌被人们接受。于是好多人带上了假面后又想摘下来，经过各种尝试，人们只能再去黑铁城堡找鼠脸老头，求他把面具摘掉。 

鼠脸老头的嗜好就是吃人血蛋糕还有听故事。世间的故事无非就是关于金钱和爱情，而这些故事他都听腻了，于是他告诉每一个带面具的人说：“这个面具是融入你的血液，刻进你的骨髓……但是只要你有我喜欢的故事和美味的人血蛋糕，我可以摘掉你的面具。” 

这些话只有前半句是真的，面具是融入人的血液、刻入人的骨髓。而后半句？摘假面是假的，喜欢人血蛋糕是真的。
   

  

“把我讲成故事，这有什么意思。”二小先生把阿兰的蛋糕切了一块放进嘴里，一脸享受地说“这甜腻的腥味真让我上瘾。”
   

“二小先生，我还有一次机会。”阿兰转过身，拍了拍裤脚的灰。

        

故事3 

有个瘦弱的男孩，他是那样的无助，从来没有人保护他，他小心谨慎，不去惹事生非。可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恃强凌弱，男孩为了保护妈妈挨揍了。 

气愤的男孩来到黑色城堡，要求鼠脸老头给他一个动物假面。不是愤怒的狮子老虎假面，而是狡猾的狐狸假面。他并不热衷于伤害别人，他只想保护好自己和家人。 

鼠脸老头答应了男孩，如约给了他一个狐狸假面，男孩带上面具后，希望别人认为自己是有城府并狡猾的样子，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面具下的自己还有颗脆弱的心。 

直到他遇到一个女孩让他的壁垒瓦解了，他陪着女孩一起疯，一起笑，甚至他可以对女孩撒娇，女孩爱他，关心他，在意他，让他体会到曾经缺失的爱。他也爱上了女孩。 

他知道女孩为了自己，求鼠脸老头给她温柔，善良的假面。可男孩希望女孩只做自己，没有负担地和自己在一起。而他也不愿意再带着狐狸面具，他坚信着自己和女孩都深爱着真实的对方。 

所以男孩出发前往黑色城堡，想要鼠脸老头摘掉自己和女孩的假面。临行前他想跟女孩说的话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只有两个字“等我。” 

 “准备开饭了。”二小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阿兰“你失败了。” 

阿兰看着桌子上所剩无几的蛋糕说“蛋糕甜吗？” 

二小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块放进嘴里“如你所说，摘假面是个噱头，我喜欢的是蛋糕，所以即使你讲的再精彩，你也一样会被我做成蛋糕吃掉，唔……呸呸呸——怎么有点苦。” 

“你会对我怎么样？”阿兰一边说，一边退后。 

“先放干你的血做蛋糕，再剥下你的脸皮做成假面，你都知道不是吗？”二小的身体逐渐变大，原本矮小的他此刻已经比两个阿兰高了。那枯朽的手逐渐便伸长，每个手指的末端是刀子一样锋利的指甲。 

二小朝阿兰走过来，原本狭小的空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像足球场一样大，高耸的墙壁上挂着的假面竟然都睁开黑色的眼睛，所有面具的口中不约而同的对阿兰喊着“快逃，快逃。” 

可阿兰定在那里，就像等着狐狸男孩那样，一动不动。她看着二小走了一步，两步，第三步的时候，二小倒在地上，吐出一堆恶臭猩红的东西，他捂着肚子艰难的道“你知道后果吗？” 

阿兰看着二小在地上来回翻腾，此刻面无表情的说“让我来给你讲第四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