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能跟自己对话。比如此刻,便是世间最安静的时刻。
面对自己的整个身体,大脑就像一位眼神迷离的君王。在位好几十年,却依然不了解自己这片广阔又狭小的国土。
身体里每天传递着各种信息,这位君王只能处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运动以前,腿部传来奏折,说该部疼痛难忍,已不堪重负,劝君休养生息,莫要因为一时的感官刺激劳民伤财。
午夜过后,胃部又来上书,声称遭遇荒年,府库告罄,需要调拨物资救济。又或,无论秋冬,脸部总是嚷着极度缺水,需要专款专办,不可拖延。
这些繁杂的事物,总是让君王极度闷闷不乐。他感到他并不是这片疆域的主宰,他只是为他们服务的奴隶。连细胞死亡和血液流淌这样,原本该有心脏和皮肤负责的小事,也全都麻烦他来决断。
只有在梦中,他才能自由地游玩和休憩。梦为他关上了白天往来繁忙的宫门。任由发炎喉咙和背部瘙痒在门外急得团团乱转。
直到第二天醒来,他的眼神再度迷离。就像等一场大雾散去。他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回忆起昨天,需要一个上午才能接受白天已经到来这一事实。
在非独处时,他常常忙于外交,很多事因此隔搁置。只有在独处时,如闭关锁国一般,他才能专心处理政事。他用一个上午的发呆,回忆着十年前的一桩委屈,或忙着为当年的某个内疚平反。回忆如旧档案,每天都在发生遗失。
发呆时,君王总在和档案官员纠缠:回忆去哪了?之前我让你保存的那些回忆,它们都去哪啦?
官员依旧言不经心并自由散漫,毫无责任感和愧疚感,他说,流年不停,岁月弥漫,回忆都已发霉变质,防无可防。
君王动怒,含伤心和失望而返,传令于手足,蒙上了棉被,生了一天的闷气。他想,他完全拥有这个权力,一整天什么也不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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