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几里

前言

当我再看到的她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身洁白的婚纱，款步走进大厅，微笑着跟所有的来宾打招呼。

此时是上午十点，分针和时针始终没有交汇到一条完美的直线，如果时间的命运注定这般相遇，错过，再重逢；那么这一切看起来就呢么得合乎情理。

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竟微微有些寒意。她浅笑的模样，依旧美得如画中走出的女子，温婉娴静，落落大方。这样的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午夜梦回之时，可当所有梦想都成真的时候，她身边的男人，却不再是我了。

“诶，婚礼快开始了，怎么不进去？”

“没事，我看看就走了。。。”

此刻，无需只言片语，唯有转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那样的笑容，能代表着现在的她，过得快乐和幸福，我也知足了；就算那个和她许下承诺，陪她走过余生的人不是我。

和谁在一起有那么重要吗？

一

“秦阳，你给我说清楚，你干嘛要藏我东西？！”女孩一脸嗔怒，恨不得一口吞了眼前这个男人。

“额。。。宝宝，对不起，怪我，怪我！别急，我给你找找啊！”说话间，叫秦阳的男生便开始翻箱倒柜地忙活，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翻一遍。

“你看你，你看你，每次都要藏我东西，自己还找不到；你再这样，我们就分手！”说话的女孩，似乎根本不领情，还是一个劲地冲着男生吼。

“奇怪了，我明明就放沙发底下了，怎么没了？”叫秦阳的男生搔了搔头发，一脸无辜。“没事，没事，宝宝，找不到老公再给你买一个，别生气了呀！”话未说完，男生一个转身，凑了上去；开始有自己浓密的头发抚蹭女孩肩膀，活像个犯错求主人原谅的宠物。

女孩看自己男朋友撒娇，“噗呲”一声乐了；“好啦，好啦，以后别这样开玩笑了，一瓶洗面奶好贵的，再买不要花钱啊！”

姑娘叫雪柔，从小到大被爸妈当男孩养着，二十多年活成了十足的女汉子；如果不是天生一张俊俏脸，加一头披肩长发，你说她是男孩也没人不信。

虽然秦阳平时毛毛糙糙的，可这一次雪柔着实错怪了他，因为连她自己都忘了，那瓶洗面奶是她无意中自己放的。

二

“秦阳，昨天的衣服洗了吗？”

“秦阳，家里座机电话是多少，我不记得了？”

“秦阳，我前天有买过东西吗。。。”

一年来，秦阳听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疑问句。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女朋友心大，做事马马虎虎，直到有天，雪柔迷路了。

那天外面下着雪，她说出去买点东西。从超市到家里，明明只要短短十分种的路程，秦阳硬是等了一个半钟头没见雪柔回来。眼见天色渐晚，雪越下越大，他心里说不出的焦急，可毕竟自己女朋友又不是小孩，一个大人出去一会儿也没什么，就怕遇见什么危险。与其这么坐立不安地等，不如出去找找。秦阳抬头看了看时间，披了件外套，便一头扎进了雪夜。

找了半天，终于在长街转角，秦阳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屋檐下，那么瘦小，那么楚楚可怜，是雪柔。他赶忙跑过去抱起她，“宝宝，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低着头不停打颤的雪柔，一看来人是秦阳，猛地扑进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老公，怎么办，我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听了她这么一说，秦阳忽然感觉一种如刀绞般的痛，随着纷飞的雪花，随着皮肤的脉络，慢慢扩散至全身每一寸骨骼肌理，那种撕裂的感觉，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在脑中炸裂。“宝宝别怕，宝宝别怕，有我呢，有老公我呢。。。”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说话的声音颤抖中夹杂着哽咽。可除了安慰，他能做得，似乎太少，太少。。。

三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秦阳强装镇定，“医生说没事，你就是太累了，建议你请个长假在家休息几天。”

“真的，医生真这么说的？”雪柔半信半疑地问。

“你老公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阳拍着胸膛，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那最好。。。”听了他的话，雪柔长舒了一口气。

“宝宝，接下来我们吃法国大餐去，做了这么多检查，一定要好好补一补！”

“嗯！！”一听到吃，刚才还萎靡不振的雪柔，忽然一下整个人都精神了，立马从扶椅上蹦起来，拉着秦阳就往外跑。“快点，快点，别磨蹭，我都要饿死了！”两个人手牵手，一溜儿小跑地离开了医院。

可医生的话，始终在秦阳脑海里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你女朋友大脑脑叶有个肿瘤，压迫神经导致记忆力减退，失记还是小事，如果不立刻手术，会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

“医生，手术危险吗？”

“目前国内此种手术基本没有失败案例，只是手术后遗症很大，不知道你能不能面对。”

“什么后遗症？”

“忘记之前的所有经历。。。”

四

“老公，要是我醒来后，不记得你了怎么办？”雪柔泪眼惺忪地问道。

“没事，没事！哪有医生说得那么玄乎，都是吓唬你的！”秦阳强装镇定，“这样，咱俩来张自拍合影，你要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翻翻手机，一看到我这张帅气英俊的脸，肯定会想起来！”说完，还不忘摆个造型，逗雪柔开心。

“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思开玩笑！”雪柔被他逗乐了，留着泪笑着说。“老公，如果我真不记得你了，你一定不要离我太远，一定要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说不定哪天，看着看着我就想起你了！”

“嗯，我永远陪在你身边。。。”秦松一把雪柔揽进怀里。一瞬间，他的泪水如六月的大雨，倾盆而下。可是，也许明天，即使彼此近在咫尺，也将相隔了天涯。

五

“先生，我认识你吗？”看着眼前一直盯着自己的陌生男人，雪柔一脸茫然。

“不好意思，小姐，只是。。。你长得很像我之前的女朋友。”他微笑着，一如初遇的模样。

听他这么说，雪柔乐了。多老套的泡妞方式啊！“那真不好意思，我肯定不是她！”说完雪柔转身就要走，“你就不想听我说个故事吗？”来人并没有追去，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句。

无所谓，看他想怎样。“好啊，我正好无聊，就听听呗。”雪柔回身又坐了下来。

可陌生人并不急着讲故事，回头打了个响指，“服务生，来杯卡布其诺给这位小姐！”

“你倒是很体贴啊，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喝卡布奇诺？”雪柔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问道。陌生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呡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开始娓娓道来。可在雪柔眼中，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跟女朋友认识在四年以前，我们一直很相爱。她平时像个男孩子，一副女汉子样；淘气的时候，又像个小朋友。可有一天，我发现她总是会忘记事情，就算是几个小时前做过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回家的路都忘记了。”说到这，陌生人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开始没觉得什么，以为就是小女生毛毛糙糙的公主病，后来一次公司体检，发现她后脑脑叶有个肿瘤，压迫神经，导致记忆力减退，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要手术了，风险大吗？”雪柔打断了他。

陌生人并着急回答，微微抬起头看了雪柔一眼，转而低下头继续自顾自地说：“其实手术并没有太多风险，只是术后会消失部分之前的记忆，可能除了父母什么也不记得。她怕她忘记我，就让我拍了好多照片留在手机里，这样即使她不记得我了，看看手机就会想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她去了另一个城市。”

“那你为什么没离开？”

“我答应过她，不能离她太远，要让她时刻都能看见。如果我离开了，她回来之后就找不到我了。”

“好痴情的男生。”听他说完，雪柔心中竟泛起一丝细微的悸动。

可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如小溪般流过，她好像被一支莫名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心尖，眼睛忽然有些酸涩，“难道我是被感动了。。。”为了不被看见，雪柔转身抹了抹眼睛。这时雪柔手机响了，是她未婚夫的电话。

“宝宝，你在哪呢？”电话里声音低沉，却温柔如水。

“哦，老公，我在跟一个朋友聊天。”

“聊完了，我一会过去接你怎么样？”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挂上电话，雪柔转身微笑着对陌生人说：“你的故事很精彩，可我要走了，以后会经常来听你讲故事。”

陌生人也笑了，“那最好，再见。”

看着雪柔离去的背影，陌生人轻轻叹了口气：“她终于还是不记得了。。。”

六

雪柔在婚礼上又看见了那个陌生人，“嗨，怎么不进来喝杯喜酒？”雪柔微笑着打招呼。

“不必了，我就是路过，一看是你，就进来瞅两眼，恭喜啊！”说完，陌生人便转身离开了。

次日清晨，雪柔刚睁开眼，老公就关切地问她：“老婆，是不是昨天婚礼太累了，你整夜都在说梦话。”

“啊，有吗，我都说什么了？”雪柔一脸惊愕，完全忘记了昨晚的梦。

“你一直都在喊不要走，不要走，还不停地喊一个名字，好像叫秦阳什么，那是谁啊？”

“我不记得了。。。”

“对了，雪柔，你之前摔坏的手机，我帮你修好了，你看看里面有什么之前的重要文件，照片还在不在；咱用电脑保存个备份。”说完，他把一部旧的有些掉色的手机递了过去。

雪柔慢慢打开手机，只见开机页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张自己和另外一个男生的合影。再仔细看，那男生分明就是昨天出现的陌生人。忽然，雪柔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始一个劲地翻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而每张照片都有那张似成相识的面容。

“那不是故事。。。”明白一切的她，忍不住肆意痛哭。

结尾

当雪柔再次回到那个咖啡店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

忙着清理杂物的店员只说是老板关了店，离开了这座城市，至于去哪了，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去了西藏、有人说他去了国外，都没个准头。

“那他有说，什么留下来的东西，给我……不，给朋友吗？”

“有封信，老板说是留给他前女友的。”店员从后厨的柜子里，拿出了张落满灰尘的厚厚信封。那信封是粉色打底，印着浅浅的雪花装饰；摸上去，竟然有凹凸的坚实触感，似乎还装着什么东西。

“您是他什么。。。”还未等店员说完，雪柔便一把抢了过来，匆忙撕开。

一枚小巧玲珑的钻戒，赫然掉落眼前，随之还有一封简短的信。

雪柔：

      首先，祝你新婚快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这枚戒指，是你手术前买的，藏了好久；本来想作为惊喜送你，现在看来，是没有给你亲手戴上的机会了；就当送你的新婚礼物了。

      其实也没什么遗憾吧，毕竟看见你现在过得那么快乐，也足够了。

      最后，祝一切安好！

秦阳

20xx年x月x日

初春的阳光，穿过枝杈间的缝隙，洒满久倦的大地，一切新生在不经意间，慢慢生长，忽而蓬勃。

只是，在雪柔看来，那阳光却无比的刺眼，无比的灼热。仿佛一瞬间，过往岁月被燃成灰烬，随风散落；只留下斑驳记忆中的只言片语，在湮没的泪水中，重复诉说着一场盛大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