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松松垮垮的搭在我腰上,我把灰蓝色高领毛衣穿上,旁边的小姑娘,一直瞪着我,莉莉丝在对我说,杀死她。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动手。王力在替我收拾衣服,医生对我父母小声的说,一定要按时吃药,别让她长时间独处,绝对不能喝酒喝咖啡。一个月后来复诊。王力开车带我回家,她又对我说,跳下去。我低下头,王力没发现我的双手一直在抖。
家里很整齐,父母没有送我回来,可能想给我和王力一些时间独处。“我想洗个澡”我对王力笑着说,王力有些迟疑,不过在我的坚持下,他同意了,“热水器调温出了点问题,有事赶紧叫我。”我说好的。
我一个人在宽敞的卫生间里,轻轻锁上门。花洒里的热水很快给镜子罩上一层雾气。心跳声音很大,甚至快跳出嗓子眼了。我的眼镜摔碎在地上,动静也不算大,然后拿起最锋利的一个碎片,看着自己的手腕。两道横行的疤趴在我的左手手腕上,我知道这次不能再横着割了,这样杀不死她。
我的身体里有肌肉和骨头,还有莉莉丝,她杀死了我的孩子,我要杀死莉莉丝,然后摆脱她。我越想越兴奋,碎片间断插进皮肉里,我一点都不疼,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年我24岁,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医学院校继续读研。在那里遇到了我的以后的丈夫,是我实习医院的带教老师,王力。
王力又高又帅,年纪轻轻已晋升副主任医师,爱慕他的女同事,学生有很多。而我只是一个头发稀少,还很胖的研究生,所以我一直很疑惑,他为什么会选择我。王力后来给我的解释是我的才华,的确良好的家教让我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我因为自卑,依旧有疑虑。
我的父母都是我家本地市医院的领导,而王力的父母都是做小生意的,我的父亲开始很不同意,我和家里断了很长时间联系,父母才同意我们。我毕业不久以后,俩人领了证,但没举行婚礼。
虽然我和王力结婚了,但一些护士和年轻学生对王力依然有想法。我感到越来越不安,尤其婚后柴米油盐,我对外表越来越不讲究,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自然是多了很多机会。
可我依旧减不下去的肥,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脑袋却越来越秃,于是心里越来越焦虑不安。就在这种状态中,我意外怀孕了。王力却开心的跳起来了,全家都把我当个宝贝,可我突然觉得很奇怪。
我不相信王力,从他一开始选择我,我就觉得另有所图,我也怀疑他和女同事的关系是不是干净。我怀孕他很高兴,而我想的是孩子对于他来说比我更重要。可王力对我从始至终的好,让我无力反驳,他的行程我全部知晓,手机对我开放,可我就是不相信,我怀疑一切。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觉得人们在议论我,说我配不上王力,说我的专业技术不够好。甚至走在街上,我觉得路人看我一眼就是议论我。
怀孕第四个月,那时我还没有请产假,手术前,我洗完手,看着绿色的走廊,感觉深不可测,甚至觉得阴风阵阵。手术台上,当我切开皮层的那一瞬,一个声音出现了。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的声音,似笑非笑的声音给我莫名一种感觉,就是她很美丽,我在手术台上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穿着复古的鲸骨胸衣,中世纪的长裙,却不显土气,她肤白如雪,嘴唇也是惨白的,可她还是那么美,强大的气场让人就自愿的匍匐在她的脚下。
手术刀掉落的那一刻,她就站在我对面,对我笑着说,杀死她,然后把食指比在唇前。
当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躺在单人间病床上,母亲着急的在旁边看着我,父亲看我起来,冲我吼道: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手术刀掉了?一个实习生也比你开皮开得好!王力进来了,默不作声的削苹果,然后递给父亲,我习以为常的被训了一顿。从那以后,医院给我放假了,休到我产假之后。
我正式认识莉莉丝是那天晚上,我没有缘由的情绪很低落,王力在主卧睡觉,我在已经布置好的宝宝卧室情绪崩溃,不知道有没有体会过在深夜失声痛哭,却无声嘶喊的经历。我不忍心吵醒王力,一个人拿着尖刀坐在角落里,莉莉丝不断对我说,杀死她。
我受不了了,问她,“你是谁?”
“我是莉莉丝”这是她对我说的除“杀死她”之外的唯一一句话。
“为什么是我”我疯狂的扯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问她,她轻蔑的笑了笑,隐匿在黑暗里。
当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我觉得很绝望,我也不知道绝望从何而来,看着太阳,我甚至认为它是黑色的。
而王力似乎也意识到我得情绪很不平稳,带我去看了医生,他问“会影响孩子吗?”
医生顿了顿说“有可能会影响你来陪她做过产检吗?”
“有过的,对孩子有什么影响”
“一般不会有太大影响”医生低下了头。
产前一个月,莉莉丝对我说话越来越频繁,她甚至站在王力身边!轻蔑的看我,却依然说着“杀死她”
当我阵痛难忍,陪在我身边的是莉莉丝,不是王力,我在极度恐惧和焦虑中生下了我的孩子,女孩出生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她手指脚趾是否有齐全,还好都正常。
可这女孩是个面横裂。
家里处在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中,谁和我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我终日郁郁寡欢,父亲知道后各处找专家来治这个女孩,王力忙于工作,事业正是上升期时,忙的没抱过女孩几次。
是啊,谁会爱一个身体如此残缺的孩子呢,她就像个怪物一样,那道裂缝从鼻翼延伸到耳朵,嘴和眼睛都是歪的,她那么小,从出生就要做一辈子数不完的手术,可我难过不起来了,我觉得很麻木,那时我发现,我没有感觉了。
孩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手术,我没有陪我的孩子,就瘫在床上,看着莉莉丝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她就像具尸体,我也像具尸体。
那天我父亲兴高采烈的抱着孩子回来,他问道“王力呢?”
“加班吧”我盯着天花板。
“孩子这次状态很不错的,要有信心,你妈一会儿就过来!爸爸也得出去一下!”
女孩儿被父亲轻轻的放在婴儿床上,桌子上有父亲削好的水果。
我终于爬起来了,起身决定去看看这个孩子,我抱她的次数小于十次,看见她小小的身体,那么柔软,那么洁白,我的心就像掉进了冰里。她的头被纱布包着只留下鼻孔,纱布那么厚,这种四头戴的包法会让她很难受。
莉莉丝轻轻摇着婴儿床,但一直看着我说“杀了她”
我惊呆了,泣不成声,甚至号啕大哭……
母亲进来的时候,可能是惊吓吧,坐在了地上,我抱着我的孩子,她脸上的纱布解开了,半张脸不成样子,孩子可爱柔软的腹部插着那把削水果的尖刀。
莉莉丝握着刀,不是我,可莉莉丝在我体内,我是医生,我很清楚,莉莉丝在我的肌肉血管里,我要把莉莉丝剥离出来,然后割掉,就像割掉一个良性肿瘤一样,然后我就会幸福,然后我就能和王力幸福的生活,然后我就能爱我自己,爱父母,爱别人。甚至我还能救很多孩子,面横裂的孩子,甚至我还能再有一个我的孩子。
王力使劲撞着卫生间的门,他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把门反锁了。热水一直在流,撒在了我身上,我不觉得疼。一下,两下,玻璃碎片扎入身体的感觉让我暂时能忘记了精神上的痛苦,只要能杀死莉莉丝。
只要能杀死莉莉丝。
鲜红色喷涌而出,王力也破门而入,他抱起我大叫“翠花!”
我感觉好极了,笑了笑道:“我是莉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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