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塔

我是锁妖塔里的小妖，从出生开始就在这座塔里，塔分十层，最上面第十层是法力最弱活的最短的妖精，每过一千岁就往下住一层，到了第一层就是彻彻底底的大妖精了，至于到了一万岁会如何，没有一个妖说的清，只知道塔底还有一处叫做化妖池的地方，兴许活了一万岁就被“化”了吧。

我今面刚刚三千岁，离最下面一层还有很久，但是除了最上面那层危机感还不怎么强的妖精以外，只要经历过“升岁”这件事的妖精，没有一个不感到害怕的。

塔里上下全靠十位真神管理，真神不知从何处来，只知道他们不同于妖精，他们刚来的时候就是在第一层，每过一千年遍往上走一层，一直到第十层，如果呆够了一万年，真神就会升入穹顶里。

穹顶里有什么？我八百岁的时候曾经触摸过穹顶的每一块石板，答案是什么也没有，兴许这些真神穿过穹顶回到所谓的天庭了。

每个锁妖塔的妖精都向往自由，特别是听说了一些新来的妖精的说辞以后，格外憧憬锁妖塔外面的世界，那里还有一处叫做人间的地方，妖精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那里。

我同样渴望自由，于是我住在了离天神最近的一处地方，天天看着天神把不同的妖精撵到楼下，其中也不乏和我在一起好多年的朋友，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再过若干年，我们还会见面的，这一层的天神有时候也会看我，但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

天神各式各样，上一层是个仙女，而这一层的天神是个威武的人类模样的男子。

“你叫什么？”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对天神开口说话。

天神睁开眼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反而又继续合上了眼皮。

“我是风妖，你叫什么？”我再问了一遍。

天神还是没有开口。

我气恼地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他身后通往下层的大门，叫喊道，“你不管我，我就跑过去了啊。”

他还是一动不动。

我一咬牙，向着大门跑去，结果一头撞在门上。

我用力砸了砸门，这扇通往下层的门却一点松动也没有。我咬牙奋力挣扎了一番，什么用也没有。

我垂头丧气地躺在门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神锁着一个妖精打开了门，我看着眼前黑洞洞的大门，又抬头看了看天神，天神没有看我，只是一心一意地把锁住的妖精丢了出去。

我愣愣地看着那些挣扎着想回到这个楼层的妖精，带着无助而恐惧，不由自主地没入黑暗。

我迈了迈腿，又退了回来，我迟早也是要下去的，此时跳过去又能如何？

大门终究又合上了，天神继续合眼坐在地上，我扶着大门，也疲倦地坐下来。

锁妖塔的大多数妖精都一动不动地活着，这里没有出口，生命也无非就是在等待下一个一千年中不断度过，所以一动不动地活着也是一种活法，既然天神没有理我，我也就这么跟他坐在一起，守着生命的流逝。

三千八百岁的时候，威武的人类模样天神消失了，按照传说，应该是去了上一层，同时门口又走出来一位新的天神，是个有着三张面孔的石制人像。

石天神看了我一眼，也没有理我，而是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你叫什么？”我又一次开口问道。

石天神没有反应。

不知不觉四千年到了，一天，一道铁链从天而降栓住了我，接着石天神毫不客气地把我丢进了门里，门里很黑，我只觉得灵魂都有些迷失了，接着，我出现在了下层的地板上。

我无力地探索了这一层，结果仍然是没有任何出口，只有一扇天神把守的大门。这里的天神换成了一个鸟头人身的天神。

“你叫什么？”我问道。

鸟头人身的天神没有说话。兴许天神本就不会说话吧。

“它叫昊奇。”突然有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那是个狐妖。

我一眼看出了对方的原形。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地问道。

“我就是知道。”狐妖咬着牙告诉我。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跟我一样，敢离天神这么近，事实上，锁妖塔里的妖精都害怕天神，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我是狐仙，你可以叫我蜜芽。”狐妖倒是痛快地告诉我。

“妖精就是妖精，干嘛说自己是狐仙。”我嘀咕一句，继续问道，“你怎么认识这家伙的？”

“是他把我抓进来的。”蜜芽气鼓鼓地说道。

“你从外面来的？”我恍然大悟，难怪没有见过。

“锁妖塔天神每次巡游的时候都会抓好多妖精进来，我也是运气不好，原来的洞府被人占了，这才被找了出来。”蜜芽说完，对我说道，“你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

我摇摇头，“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

“一出生？那你不是已经呆了好久了？”蜜芽有着吃惊。

“我都四千岁了。”我说道。

“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蜜芽激动地问道。

“不知道。”我无奈地摇摇头。

“唉，真没劲。”蜜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里的妖怪都不说话，跟死了一样。”

我想了想，说道，“大家说还是说的，只是说的少罢了，毕竟来到这里，就只剩下等死了。”

“你也在等死吗？”蜜芽好奇道。

“我？我不知道，应该是想出去的。”我实话实说。

“难怪你要跟这里的天神讲话。”蜜芽坐下来。看着我还站着，问道，“你也坐下来吧！”

“哦。”我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蜜芽问道。

“我？我是风妖，塔里就我一个风妖，我不用名字。”我说道。

“那你父母呢？”蜜芽又问道。

“不知道，兴许在下面几层，兴许早就不见了。”我说道。

“那你还真可怜，我们一家有六口人，我是老六，我妈说我最喜欢蜜饯，又是最小，所以给我蜜芽这个名字。”蜜芽说着，也不禁惆怅了起来，“不知道大哥二哥跑掉了没。”

我不说话，因为我还并不能体会她的情感。

蜜芽从这天开始成为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因为她喜欢说话，我虽然也喜欢，但是肯定说的没她好，最重要的是，她是唯一一个在漫长岁月里愿意跟我商量逃出去而不是等死的人。

锁妖塔的生活充满了平静，除了我四千五百岁的时候，蜜芽被天神撵下了第六层这一件事以外。

那天，看着那道锁链从天而降落到她的头上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任由天神将我们二人一同丢入了大门。

“你是不是就少活了五百岁？”蜜芽的眼睛里看不出悲喜，只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眼神看着我。

“我想跟你一起。”我笑着说道。

蜜芽打了我一拳，应该用了全力，我顿时跌倒在地。

“你真是一个大笨蛋。”她好像生气了。

我笑笑，我感觉地出来，她不是在怪我。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五百年，蜜芽在这段时间偶尔也会因为各种事情跟我吵架，但是大体还是快活的，至少她跟我讲了很多关于外面的事，包括她家里的事，我听的津津有味。

至于我五千岁那天，也是一道锁链从天上落了下来，蜜芽早有准备地抱住我，就跟我当年抱住她一样。

“一起走吧。”这是蜜芽的原话。

第四层，第三层，第二层，就这样，我们每层都只呆了五百年，我们都有些习惯这样活着了，不就是少了五百年吗？似乎也不坏。

我们以为锁妖塔的众生都是昏昏沉沉等死，直到我们真正到了第一层，我们才恍然感到这里的不同。

第一层居然也有一扇门。

十层锁妖塔而已，如果这扇门不通向下一层，那么很可能通向外面。

这里的妖怪们每天处心积虑地盘算着如何冲过那扇门，以至于对天神大打出手，结果无一不是灰飞烟灭。

当然也并非没有等死的妖精，我亲眼看到了一个万年大妖被一道锁链生生拖进了那处传说中的化妖池，什么也没留下。

“你害怕吗？”蜜芽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你到底怕不怕？”蜜芽有些气恼地看着我。

“我怕你跟我一起。”

妖精每一千年有一次气机牵引，锁妖塔的那些锁链正是凭着气机牵引锁住妖精，下一次最先气机牵引的人是我，如果蜜芽这次还随我一起，就不会有下一层在一起的机会了。

蜜芽这次又打了我一拳，也是全力，我没倒，但是看得出蜜芽真的生气了。

蜜芽每次生气，都会一个人跑出去等我追她，我当然会追，不过这次我先等等。

一层的天神是一只黑龙，我特地跑了过去。

黑龙警惕地看着我，我没有出手的打算，因为那根本没有胜算。

“我是风妖，你能不能放我们出去？”我问道。

黑龙龇了龇牙，没有说话。

“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我又问道。

“呼！”黑龙呼了一口大气，几乎把我吹跑。就在同时，它转了一下身子，漏出身后大门上四个大字——锁妖镇邪。

我看着大门，又看着黑龙，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开了。

五百年的时间很长，又很短，长得我和蜜芽能够规划做好多事，短得又不足以让我们全部做完。

锁妖塔来来回回了很多妖精，有厉害的，有不厉害的，黑龙走了又有剑仙，总之结局都是一样。

“快了吧？”蜜芽没头没脑地问道。

“嗯，还有三天。”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你相信妖精也有来世吗？”蜜芽问道。

“妖精天地顺生，无魂无魄，哪儿来的来世。”我笑道。

“就算骗骗自己也不可以吗？”蜜芽有些伤感。

“那就算可以吧。”

“真没诚意。”

我想过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是无奈接受，或者是与天神大战一番，又或者能够很坦然面对。

独独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些牵挂，我趁着时间所剩无几的时候，一口气向着化妖池飞出了很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蜜饯和我一起落入化妖池，那样子我接受不了。

时间算的没错，锁链准时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化妖池近在眼前，我竟然有些盼着快点将我拉扯进去。

“咚！”天崩地裂。

真的是天崩地裂。

整个锁妖塔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我第一次从塔里透过天花板上的青砖看见星空。那是一团混沌的黑。

缠绕在我身上的锁链仿佛失去力气一般掉落下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吼叫声紧接着响起，无数被困在锁妖塔内的妖精争先恐后地从各处涌向天花板的裂痕。

“吼！！！”第一层的黑龙天神带着摧拉枯朽的气势向裂缝处飞来。

蜜芽，必须去找蜜芽。

一个念头从心头窜了起来，我几乎本能地往回飞去，不多时就看见蜜芽满头白发地站在我们住的地方。

“你的头发？”我诧异地问道。

“快走吧。”蜜芽笑着说道，接着虚弱的倒在我怀里。

“好。”

我抱起蜜芽，疯了一般也向着缺口处飞去。

黑龙正在痛下杀手，但是这回奈不住缺口太大了，它实在顾不过来。很快，我们飞入了第二层，第三层。

“风，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蜜芽说道。

我本能的感觉到，这个秘密很沉重，拒绝道，“现在不是时候，出去再说。”

前面一个背生双翼的老虎天神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根本不想跟它打，卷起一阵狂风，从它身体绕过去。

对方几乎是在我绕过去的同时，一爪打在了我的背上，好在它顾不上赶净杀绝，我身后涌过来更多的妖怪。

那一爪几乎将我捅了一个窟窿，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不过好在没伤到蜜芽，我片刻不敢停留，接着往上冲去。

“我恐怕不说的话来不及了。”蜜芽淡淡地说道。

蜜芽的故事不长，从前有一支狐族部落，它们世代游戏山林，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一片茫茫的大山里，直到有一天，它们救了一个修行的书生，书生送给狐狸们一颗地灵珠，狐狸们由此可以化形为妖，脱离混沌，这颗宝物也因此一直由狐妖一族中最小的公主掌握。

相传，地灵珠拥有毁天灭地的无上神威，只是这种力量需要调动的话需要至少八千年的功力，否则将神魂俱灭。

“还差五百年。要是晚一点进来就好了。可那样就遇不到你了。”蜜芽笑着说道。

“别说了，别说了。”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一句话也不想听懂。

最上面快到了。

一个鸟头人身的天神再次挡住了我的去路，是昊奇。

昊奇毫不客气地出手。

“滚啊！！！”我几乎是后发先至反击了回去。

一个天神，就这样，居然被我打飞了出去。

没等我犹豫，身后的妖精几乎推着我继续向上飞去。

是天。

我第一次飞到了这个天上。脚下是破碎的锁妖塔，天上只有一轮明月，我冲出来了。

“风，帮我把灵珠拿回去，好吗？”蜜芽笑着说完，我看着她渐渐化成一道白光，如萤火虫般消散开来。

“风，我走了。”

我怀里最后只剩下一颗灵珠。

XX大学，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正在寝室里睡觉。

“李璃，李璃，楼下有你的快递。”突然有人把她叫了起来。

“老妈又给我寄东西来了吗？”李璃起身，迫不及待地跑下楼。

“你就是李璃吗？你六姑让我带个东西给你。”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递过来一个盒子。

“六姑？我有六姑吗？”李璃接过盒子，晃了晃，里面似乎是个圆球。

再抬头，送快递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咦？人呢？”